15平方米的烘焙间内，冰箱里塞满了奶油等各种原料，餐柜上，几台厨师机排列齐整，另一侧是好几台烤箱。三个2米高的置物架紧挨着，6层满满当当，一眼望去，全是烘焙需要的模具和材料。置物架前摆着一张方桌，材料搅拌、蛋糕装点，都在这里完成。
这个空间独属于12岁的冯睿。这名来自浙江杭州双浦镇的女孩从小学二年级起自学烘焙，兴趣逐渐转变为热爱，入门三年多，贝果、可颂、法棍、戚风蛋糕等数十种面包糕点，她都能制作。
周末，她偶尔出门摆摊，营业额最多的一次，自制茶饮和面包共卖了500多元。有时，爸爸妈妈会帮她接下一些来自朋友的订单，制作成本高，赚不了钱，他们只想给女儿一些鼓励。年纪还小，冯睿却已经明确了未来的从业方向，她梦想着开一家烘焙店。
妈妈冯燕飞全力支持，她用镜头记录下女儿烘焙的过程，分享在社交平台上。引来的争议不小，有人质疑孩子的理想，劝妈妈让女儿“把心思放在学业上”。她不以为然，“100个人就应该有100种活法，谁规定每个人的人生轨迹是一样的？”在她看来，人生是旷野而非轨道，重要的是活得自在。
对话冯燕飞。
冯睿。 图/受访者提供
【1】不是“三分钟热度”
九派新闻：什么时候发现女儿开始对烘焙感兴趣的？
冯燕飞：她从幼儿园就开始做饭了。在烘焙之前，她经常在家里做饭做菜，当时我们家没有烤箱，只有一个空气炸锅，她就自己做一些烤鸡翅、蛋挞等。
我朋友看她喜欢，在她三年级的时候送了一台烤箱。可以做的东西更多了，她一下子就对烘焙感兴趣了。
反正基本上中餐、西餐她都能做。我跟她爸爸喜欢爬山，她不太喜欢，所以有时我们出去爬山，她一个人在家，自己骑辆自行车去买菜做饭，都不需要我们操心。
九派新闻：女儿如何学习烘焙？
冯燕飞：我和她爸爸是做茶生意的，家里面只有她对烘焙感兴趣。她都是通过互联网看教程自学。如果玩手机，哪怕刷视频，她也是刷美食类的。
九派新闻：在什么时候，你意识到女儿这不是“三分钟热度”，而是真正的热爱？
冯燕飞：这是她自己争取来的，她靠自己的坚持换来了我的信任。
以前我开农家乐，比较忙，有时候她自己做吃的，把厨房弄得一塌糊涂，我好不容易收拾完，她晚上还要做夜宵，我还要再收拾一次。
如果她放假在家，一天在厨房里做十几次，我收拾，她做，我再收拾，她又做，有时候也很崩溃。好几次我都发火了，我说你不要再弄了，我本来工作就很累，回来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在搞卫生上。
但是我记得很清楚，有一次，我把她的锅都扔掉了，“明天开始你不要在厨房了”，但是我第二天回来，她还在厨房做，从这以后，我觉得她不像是“三分钟热度”。
九派新闻：女儿喜爱烘焙到什么程度？能否分享一个具体的瞬间？
冯燕飞：有一天凌晨3:30，我起床上厕所，回房的时候发现她的房间门开着，灯也开着，但人不在，我跑下楼去看，她在厨房。她说，之前做吐司失败了，又想到一个新的方法。
九派新闻：女儿每周有多少时间花在烘焙上？
冯燕飞：我们达成一致，正常上学的时候，还是以学习为主，星期一到星期五不烘焙，等到周末，她用一天时间来做作业，另一天时间烘焙，她可以自由支配哪一天做什么。
冯睿的烘焙间。 图/受访者提供
九派新闻：女儿学习烘焙之后有变化吗？
冯燕飞：性格上没什么变化，她向来大大咧咧的，比较外向，很耐心，也不太容易生气。
不过她的表达能力、社交上确实有了很大提高，可能是我在家里给她拍摄的时候，有镜头对着她，她习惯之后锻炼出来了。
前年，她去参加西湖之声的朗读者大会，台下观众有1000名左右，她在台上都是临场发挥。当时有北大的学生参加，我觉得他们都有紧张，但是她完全没有，杭州电视台的人都夸她表现非常好。
九派新闻：关于烘焙，女儿对于未来的畅想是什么样的？
冯燕飞：她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职业规划，以后要在家附近开一家烘焙店，有自己的特色和产品。
西湖边有很多有名的面包店，我们每个月去市里给她复查牙齿矫正的时候，经常会去逛逛，她会去看看他们的装修风格、产品品类，在这些方面，她有自己的想法。
冯睿为父母结婚19周年制作的520法式蛋糕。图/受访者提供
【2】只要她的知识能托得起未来的理想
九派新闻：女儿说梦想是开一家烘焙店的时候，你是什么反应？
冯燕飞：我觉得挺好的。孩子的人生是她自己的，做任何行业，只要是她自己喜欢的就是好的。
九派新闻：家人或者朋友里有没有人和你的支持态度持不同意见？
冯燕飞：很多，朋友也嘲笑得很多，说我们对孩子没有规划，说这么小就做面包，还发到网上让人指指点点什么的。他们认为做这个东西是没有出息的，学习才是唯一出路。
我不解释，没事，让时间证明一切。
九派新闻：你会平衡女儿对烘焙的热情和学校的学业要求吗？
冯燕飞：我觉得学校的学业要求取决于家长。我对她的要求是，学习不需要太好，能大致跟上节奏就行。
说实在的，能上清北的也就寥寥几个人，能上985、211的也是少数，就算努力读书上了这些学校，最终不就是想拥有选择的权利、选择自己喜欢又认为有意义的工作吗？她现在就找到了，我为什么还要去强求这个？
当然该做的作业还是得做，我会跟她说，“如果作业没有完成，你先不要做（烘焙）”，而且老师对于作业完成的质量都会有明确的表示，我肯定也会关注。
我没有让她放弃学习，学习肯定是有用的。只要她的知识能够托得起她自己未来的理想就行。
冯睿正在制作蛋糕。 图/受访者提供
九派新闻：在烘焙和学业的平衡方面，有和女儿发生过矛盾吗？
冯燕飞：很少，我在学习上比较佛系。相比学习，我觉得健康、快乐、独立，有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，这是最重要的。
九派新闻：随着女儿升学，学业和烘焙平衡的难度会更高，你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办吗？
冯燕飞：目前没有，毕竟她还没有升到初中。很多网友说未来怎么怎么样，未来的事情我们不要提前去讲，走到哪里算哪里，顺其自然，考虑那么多太累了。
在学习平衡方面，我身边也有朋友的孩子学习非常努力，跟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都带着iPad上线上数学课，但是成绩也没有得到很大突破。
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努力了就一定有回报的事。学习是需要具备多方面条件的，第一你得有天赋，第二你要努力，第三还要具备学校等一些硬性条件。
九派新闻：在你的感受中，当下的教育环境是什么样的？
冯燕飞：我觉得还是看家长个人，当然大多数都以“卷”为主，认为学习是唯一，如果学习不好，就感觉天都塌了。有的家长太“卷”了，把小孩子的心态都搞崩了，有的孩子可能连考试成绩都不愿意如实跟家长说。
我女儿哪怕考得再差，她都会如实说，我会说没有关系，一次考试不能代表整个学期，如果你努力之后，学习成绩还是平平，只能代表你的能力就在这里，每个人的能力有限，不强求。
我更看重的是良好的心态。如果为了学习而学习，当你走出大学校门那一刻，你会觉得学习是最没用的东西，但如果你有目标地去学习，你所学的知识在未来的道路上可以有很大作用。
九派新闻：支持女儿的过程中，你有过犹豫和动摇吗？
冯燕飞：没有。其实女儿在幼儿园就已经接触英语了，小学一年级就在学新概念，从学习上讲，当时起步得比别人早。但是一有压力之后，孩子的变化比较大，而且她直接跟我说她不要学了，我说不学就不学。我觉得如果她真正碰到喜欢的东西，肯定会坚持下去的。
我支持女儿，还和自己小时候的遗憾有关。小时候，我比较喜欢武术，但当时我父亲直接否定掉了，“你学习不好好学，想这种乱七八糟的”。
直到现在，我在社交平台上唯一关注的人是张伟丽（中国职业综合格斗女运动员），她的每一场格斗，我都会充会员全程观看。但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，18岁喜欢的东西，40岁再让我得到，不是同一种感觉了。
【3】不强求
九派新闻：在女儿学习烘焙和追梦的过程中，作为家长，你们会为她提供哪些部分的帮助？
冯燕飞：我们给她提供经济支持，还有一些实践操作方面（的机会），比如来自朋友的订单。在精神上支持和鼓励她，如果（烘焙作品）做得成功，会夸她，如果失败了，探讨失败的原因是什么。
我也跟她讲过，如果她对烘焙有持续的热爱，将来真的要作为事业，那未来比如说出国去深造、以后的规划等等，我们也会谈到。
包括我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女儿烘焙也两年了，刚开始我帮她拍纯粹是为了记录她的成长，现在也希望未来能帮到她一点。如果她以后有自己的实体店，成功的几率肯定会比别人更高一点，因为她有自己的客户群体，可以在网上销售。
冯睿一家三口合影。 图/受访者提供
九派新闻：你对孩子接下来的路径规划有什么想法吗？
冯燕飞：没有想法，目前还是9年义务教育阶段，她现在马上要小升初了，该摇号摇号，能够上好的学校肯定去上，如果摇号摇不中，公办学校可能稍微自由一点，她相对来说会比较放松。
我没有要求她一定要读到什么程度，要是能上清北，我肯定全力支持，要是读到大专也可以。
九派新闻：如果女儿有一天改变主意，不再想做烘焙，你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吗？
冯燕飞：没有关系，我也可以接受，不强求，如果她不想作为事业，那就当作爱好好了，就像她自己说的，一个解压的方式。
只要她经历过了，我们也支持过了，最终是她自己放弃的，我无话可说，而不是到最后她来告诉我“是你当初没有支持我”。
九派新闻：你对女儿的期望是什么？
冯燕飞：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。
九派新闻记者 彭茸雯
编辑 武菲菲
【来源：九派新闻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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